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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

26

興安麪皮一抖,就知道這幾個問題回答了也是死路一條。可他是太監,冇有親人,能體體麵麵去死,總比受儘折磨再死好得多吧?

“您問吧,奴婢知無不言。”興安親眼看見皇帝如何折磨朝臣,他這個閹豎,若再不識相,死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。

“住在永安宮的聶姓宮女,去哪了?”朱祁鈺問他。

興安苦笑:“陛下,根本就冇有什麼聶姓宮女,那老太監為攀龍附鳳,順杆爬說出來的。太上皇,就是皇太後所生的,奴婢可以作證!”

“不可能!”

朱祁鈺不信,冷笑兩聲:“你喪儘尊嚴,也不肯咬出太上皇,可見你是他的忠狗,這等事朕問你也是白問,朕問你第二件事,司禮監裡,有多少是太上皇的人?”

“陛下,您隻盯著太上皇,卻被人鑽了空子!”

“您認為司禮監都是太上皇的人,錯了,您禦極八年,太上皇影響力又剩下多少?”

“您認為的太上皇的人,其實都是內閣的人!”

興安滿臉悲慼:“奴婢臨死前,想勸您兩句,報答您信任之恩。”

“您大殺四方,看似局勢在握,其實是被當槍使了。”

“您削了奴婢的權,誰來接替奴婢當司禮監掌印太監呢?”

“您削了勳貴的權,誰頂替勳貴的位置呢?”

“您殺了高穀、江淵、王翱,又是誰頂替了他們的位置呢?”

“您殺了襄王,又是誰頂替襄王的位置呢?”

“臣權是皇權的延伸,是陛下您掌控天下的觸角。”

“您殺空了朝堂,產生的權力真空,便宜的卻隻是繼任者!但損害的卻是您的名聲!”

“陛下,您怎麼確定,新上來的官員一定聽您的話?難道不聽話就還繼續殺嗎?”

“您這次殺個措手不及,尚能殺上幾人,可下次呢?內閣還會任由您胡鬨下去嗎?”

“不能的,您殺了寧陽侯,便徹底把勳貴推到了內閣去;殺了襄王,又自絕於藩王。”

“等內閣掌握了司禮監,文官徹底形成無孔不入的集團,皇權就真的衰微了,您手裡就什麼都冇有了!”

“您想靠範廣的一支團營翻天嗎?不可能的,陛下!”

“奴婢多年來與文官虛與委蛇,就是等待時機,您這一殺,卻把大好的局麵葬送了,您看似抓到了權力,其實是水中花鏡中月。”

“陛下,看似您的局麵大好,可您若站在文官的角度再看全域性,便會發現,他們的局麵比您更好!您的勝算又剩下幾何呢?”

“奴婢言儘於此,請陛下給奴婢一個痛快。”興安含淚叩首。

朱祁鈺也在思考他的話,不愧當了十幾年司禮監掌印太監,看待問題的確精準,他的確撕開一個角,但卻給文官打開了一麵牆,文官會藉機掌控司禮監、削弱勳貴,甚至未來會控製邊將,他在加速文官集團形成。

但是隱忍真的有用嗎?曆史上後世之君都在忍,可哪個不是籠子裡的豬呢?他朱祁鈺不想當豬,更不想溶於水,就必須改變,大殺特殺!不聽話之人,全部殺光!要麼他死,要麼複太祖、太宗之治!

“興安,你也是內閣的人?是誰的狗啊?”朱祁鈺很想知道。

興安長歎一聲:“奴婢誰的人也不是,所以奴婢會死,奴婢早就知道有這一天。”

“奴婢被貶,司禮監掌印太監空懸,您冇有得力太監擔得起這個重擔。”

“司禮監大權就會落入內閣手裡,內閣和司禮監合二為一,勳貴、邊將遲早淪為內閣的走狗,藩王被您殺怕了,不會站在您這邊的,用不了多久內閣就會發展成一個怪物。”

“陛下,奴婢不敢說教於您,但想勸您一句,扶持勳貴,增強勳貴實力,把司禮監緊緊抓在手裡。”

“請您分清主次,先抓皇權,後抓軍權。您安身立命之本是皇權呀,丟了皇權,就算抓住軍權又如何?陛下!”

興安言辭懇切。

朱祁鈺卻聽不進去:“朕在,就是皇權!他們還有什麼伎倆?說來聽聽。”

但興安不肯說,臉上帶著幾分嘲諷。

朱祁鈺明明撕破了一角,取得了勝利,局麵大好。但在興安眼裡,彷彿預見到了朱祁鈺註定失敗。

“罷了,朕不問了,也不殺你,說說,誰會擔任司禮監掌印太監?”

“陳鼎!”興安不假思索。

朱祁鈺瞳孔一縮,陳鼎可是朱祁鎮的人,還說司禮監太監是內閣的人?可糊弄鬼去吧!

曆史上,這個陳鼎和阮簡,是朱祁鎮登基後的司禮監哼哈二將,絕對的鐵桿。

可反過來看,朱祁鎮複辟的背後,是否也有文官集團的推手呢?也許陳鼎自始至終都是文官推到前台的太監呢?興安認為是的,陳鼎會把司禮監的權力拱手讓給內閣。

“最後問你一件事,就安排去休息,朕不殺你。”朱祁鈺要掏空興安肚子裡最後一件秘密。

“奴婢已無牽掛,請陛下賜死奴婢。奴婢知道陛下心思,可這內宮裡,波詭雲譎,也許奴婢出了乾清宮,就會死,死得悄無聲息。”興安語氣悲涼。

內宮啊,終究不在朕的掌控之中,朱祁鈺眸光森然,旋即收斂:“朕問你,成敬究竟是誰的人?”

這個成敬,讓他一直非常疑惑。

成敬乃進士出身,因意外摻和進漢王謀反一案中,被判處死,後來宣宗皇帝憐憫他,改為腐刑。受刑之後,被派到郕王府擔任典簿,負責給朱祁鈺講學。朱祁鈺登基後,任司禮監秉筆太監,可以說極為信重。但他推薦了曹吉祥、程信等一係列朱祁鎮的鐵桿,這讓朱祁鈺疑惑不解。可他在景泰六年去世了,問無可問。

“成敬?”興安訝異地瞥了眼曹吉祥,曹吉祥像個鵪鶉一樣縮在角落裡,不敢吭聲。

“成敬是錦衣衛,是宣宗皇帝的人!”

朱祁鈺猛地攥緊拳頭,先帝居然在他的府中安插眼線?還把這個眼線,交給了朱祁鎮?這就是天家嗎?權欲之下的天家!

難怪成敬不貪不占,原來心裡有鬼啊!難怪成敬推薦了許多朱祁鎮的人,原來他是皇帝埋在藩王身邊的奸細啊!難怪朕如此信重,他還心心念念太上皇!

原來是這樣啊!死間!之前一直想不通的事情,這下完全解釋通了。

“朕身邊,還有錦衣衛的暗線嗎?”

朱祁鈺饒有興致地盯著興安,真有點捨不得殺他,他肚子裡的秘密太多了。若挖出來,把文官勳貴家裡的醃臢事抖落出來,朝堂就熱鬨了。

興安搖搖頭:“不知道,成敬是在奴婢身邊做事六年,奴婢留心觀察才發現的。您想知道,隻有去查閱錦衣衛的卷宗,但這種死間,都是口耳相傳,卷宗裡都冇有的。”

那就隻有朱祁鎮才知道了,難怪朱祁鎮被囚禁南宮,照樣能知道京城操縱局勢,照樣能謀劃複辟,靠的不止是勳貴支援,還有死間,這宮裡還有多少冇挖出來的死間呢?朕的身邊呢?

“最後一個問題,胡太師有什麼弱點?”滿朝文臣武將,朱祁鈺最頭疼的就是胡濙,滑不留手的老泥鰍。

“兒子。”

說完,興安叩首:“請陛下賜鴆酒!”

朱祁鈺滿臉歎息,若興安能為他效力就好了,局麵也不至於如此被動,可惜了。

他揮了揮手,賜吧。

“謝陛下隆恩!奴婢來世報答您的恩情!”興安飲下鴆酒,他不敢死在乾清宮裡,小跑出了宮門,縮在長長的甬路邊上,像是風雪中被凍死的路人,一點點僵硬。

朱祁鈺戳戳眉角,淡淡道:“召楊敬來,仿他的字跡寫一篇乞罪錄,坐實太上皇的事,就拉出去葬了吧。”

“宣李惜兒進來。”朱祁鈺終於騰出手來,處置李惜兒和艾崇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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