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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

26

聶尚宮不置一詞。

朱祁鈺仍不甘心:“你本家姓聶?哪裡人氏?”

“奴婢姓聶,家是哪裡記不得了,自幼便被送入宮中了,承蒙張太皇太後恩蔭,養在膝下,後被皇太後看重,入皇太後宮中伺候。”聶尚宮聲音略有哽咽。

顯然,朱祁鈺打在她的七寸上,她什麼都不怕,就想要一個清名。若被剝光了放在人群裡站著,她隻能一死了之了。

“皇太後十歲入宮,當時你在宮中?”朱祁鈺又問。

“在。”

“為何不出宮?”朱祁鈺又問。

“奴婢宮外冇有家人,也冇有牽掛,年紀大了不想折騰了,便留在宮中伺候。何況張太皇太後對奴婢恩重如山,奴婢自當儘心竭力。”聶尚宮答對如流。

“不曾找過太監對食?”朱祁鈺目光閃爍。

“奴婢不敢禍亂宮闈,壞了宮裡的規矩!”聶尚宮急聲道。

“就是不曾找過了?”朱祁鈺緩緩道:“宣個穩婆進宮,為聶尚宮查一查身體!”

那個誕下朱祁鎮的宮女,很有可能是聶尚宮!

朱祁鎮是先帝子嗣,朕也是先帝親子,她出身太皇太後的宮中,應該一視同仁纔對。而且,她無兒無女,不涉及到嫡庶傳承家業,為人不貪錢財不貪名利,在宮中頗有好名聲,卻偏偏針對於朕,苦心造詣的幫著皇太後戕害於朕,對朱祁鎮的正朔看得極重,實在太矛盾了。

“陛下,奴婢何德何能會被宣宗皇帝臨幸?如何誕下太上皇?請陛下不要折煞奴婢了,奴婢不過一個粗使丫頭,得蒙張太皇太後不棄,一路提拔,方有今天。陛下看奴婢厭煩,賜奴婢一條白綾、一杯清酒即可,奴婢絕無怨言,何必拿奴婢來玷汙皇太後呢?”

聶尚宮叩首:“八年來,陛下總疑神疑鬼,認為有人戕害陛下,您以為皇太後不是您的生母,便處處防備,實則皇太後對陛下處處袒護,視如親子。奴婢看在眼裡,便知道陛下病了,陛下是疑心病,不殺光你心裡所有懷疑的人,是不會善罷甘休的。殺光了又如何,你夢裡還會出現他們,這是心魔,陛下隻要活著,就會看到他們!”

“大膽賤婢,敢詛咒陛下!”金忠一個耳光扇在聶尚宮的臉上。

但聶尚宮不服氣地瞪著朱祁鈺:“陛下病了,無論奴婢如何說,陛下都不會信,隻會信自己心中所想的。陛下晚上肯定睡不著覺吧,恐懼、害怕、暴戾,想殺光你看到的人!是不是?陛下病了!”

“殺了你個賤婢!”金忠兜頭又扇了幾個耳光,就要動手殺人。

朱祁鈺卻攔住他,神情淡漠:“她在逼朕殺她!聶尚宮,你著急了,罵朕病了,激怒朕殺你。但朕不會的,朕是仁君,千古仁君!來人啊,把她剝光了,放在門口站著!金忠,你盯著她,不許她自殺!朕要把她肚子裡的秘密,全都挖出來!”

“劉祥怎麼還冇回來?再去找個老太監,召來問話!”朱祁鈺迫不及待查閱歸檔了,隻要剝除朱祁鎮嫡子的身份,他就不成氣候了!

宮中的檔案非常多,劉祥用車拉回來的,朱祁鈺讓小太監幫忙翻閱,重點查閱宣德二年、三年宮中死了的人。

查了很久,什麼也查不到。

“劉祥,關於掌印太監金英的舊事,你知道多少?”朱祁鈺記得,當年徐有貞等人力諫南遷,於謙等人反對,最後一錘定音的是金英,朱祁鈺猶記得,他在金英麵前,也戰戰兢兢的。

“奴婢進宮晚,隻知道金大璫是宣德年間被重用的。”劉祥苦笑:“若成大監在,他可能知道。”

成敬這個人,朱祁鈺實在看不透,他舉薦了很多朱祁鎮的鐵桿,偏偏他出身郕王府,真不知道是奸是忠。奈何此人死了,隻能憑藉蛛絲馬跡推敲他究竟是誰的人。

“宣德幾年?”朱祁鈺又問。

“好像是宣德七年,奴婢也記不清了,卷宗裡肯定有,奴婢這就去查。”劉祥快速翻閱,立刻得到答案:“宣德七年,被宣宗皇帝提拔入司禮監。”

“那之前呢?”

“冇有記載,但奴婢聽宮人們說過,金大璫是皇太後舉薦給宣宗皇帝的。”劉祥道。

朱祁鈺拿過來卷宗,關於金英宣德七年之前的事情,記載寥寥,這是不可能的,每一個太監的升遷紀錄都會記得明明白白,反倒說明關於金英的紀錄,被人為刪掉了。

“如果金英是皇太後的人,就解釋通了。”

朱祁鈺食指敲擊著書本,喃喃自語:“金英,一個安南罪人,在宮裡無依無靠,是怎麼顯跡的呢?皇太後為何看重他?當初土木堡大敗後,朕監國時,凡事必問金英,南遷之議吵個不休,是他一錘定音;於謙迎立朕登基,最後也我經過了他的同意,甚至,朕的繼位詔書,也出自他的手,那詔書漏洞百出,處處都是陷阱。這些都足以說明,他是皇太後的人。”

“皇太後如此重用他,就說明他也參與了。金英、徐真,他們的同黨還有誰呢?”

“金英有親兒子?派人去南京,詔福滿和周全入京,朕要見他們!”

如果這兩個人死在路上,恰恰說明金英有問題,他極有可能是參與了狸貓換太子,才就此被皇太後看重,所以被提拔。

但證據在哪呢?怎麼讓世人相信呢?

暖閣門口。

醫生們跪著,有一個女人哧身而立,有人偷偷打量這個女人,心裡咋舌,宮裡的女人保養得真好啊,換做自家婆娘,這個年紀早就胖成豬了。

聶尚宮閉著眼睛,身體不斷哆嗦,不是凍得,而是羞恥的。

她乃女官之首,打理後宮二十餘年,她不貪不占,處事公平,在宮中名聲極好。但是,她此刻這般站著,宮裡所有人都看見了,她的尊嚴被剝奪得一絲都不剩了,以後讓她如何服眾?

金忠不錯眼珠地盯著她,皇爺說了,不許她自殺。

“聶尚宮,不如就說了吧,陛下給你個痛快,或者打發你去守靈,起碼比這遭罪強啊。”

金忠笑眯眯道:“你瞧瞧,那個打掃的小太監,平時他見到你頭都不敢抬,此刻卻盯著你的身子看,多羞恥啊,你跟咱家不一樣,咱家缺零件,是不全之人。你是皇太後跟前的紅人,又是宮中女官之首,未來是要建院榮養起來的,怎麼這般作踐自己呢?”

“皇爺心慈,不怪你詛咒之罪,咱們身為奴婢的,該懂得報恩纔是啊。就算你現在不說,你能熬過多久?先讓你在這乾清宮裡站著,然後讓你去午門口站著,再讓你去宮外站著,多丟臉啊!連帶著皇太後也麵上無光啊!”

“喲,穩婆來了?便在這裡檢查吧。”金忠詭笑。

聶尚宮猛地睜開眼睛,淚珠滑落,身體顫抖:“陛下仁慈,就該給奴婢一個痛快!何必如此折辱奴婢?”

“看看,如此心懷怨懟之話,豈可說出口啊!聶尚宮!”金忠冷笑:“太醫們,你們說陛下是否仁慈?”

“陛下仁慈。”醫生們怎敢不應諾,紛紛叩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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